第23章 第二十三局

　　无声胜有声。

　　秦茗出去的功夫，主位贵皆已到齐。

　　唯有她站着，瞳眸映出数重颜色。

　　以及一道堑陷，似冰火交融。

　　她微抿唇，悦色却只停留在嘴角，不及眼梢。

　　接着系开外套盘扣，翩然入座。

　　“你和岑小姐今晚出来，嫂嫂知道么。”

　　率先作出反应的是jessica

　　公关老大从长桌末尾一个眼神杀过来：说好给我更新代言人情感状态。

　　秦茗接住声讨的同时，余光不经意地落在对侧。

　　与岑梨禾的注视交汇于光洁如新的银餐刀横截面。

　　谨慎，揣摩，心理游戏。

　　室内灯光偏暗，照亮桌首四人的行装却绰绰有余。

　　且不谈时尚界复杂的术语名词，两句箴言定基调。

　　reisre

　　ceretti奉行前者，摒弃所有，只将西服制成瘦窄修身的第二层肌肤。

　　wintour属意后者，廓形硬挺张扬，人为地创造线条。

　　极致冲突。

　　秦茗与易廷。

　　沈烨与岑梨禾。

　　对垒由内至外，纵使三位杂志主编早料到是修罗场，也难将水端平，纷纷闭嘴不语。

　　秦茗原意是等待岑梨禾露出破绽。

　　目光却于空中被截获。

　　右手侧，易廷在看她；左手侧，venus主编在看盘中沙拉。

　　故此，只有她接住沈烨的凝视。

　　烛火的柔光作用几乎失效。

　　悚栗，阴郁，变态，像墓地里掘出的冰针，原封不动扎进眼球。

　　秦茗行事一贯求稳。

　　她暂缓策略，低头给于意发信息。

　　替我做个背景调查，岑梨禾

　　恰逢司仪结束前半段流程，祝各位来宾用餐愉快。

　　“从没见你提起哪位亲戚。”易廷极轻的回应掩在刀叉碰撞声里，“岑小姐是沈烨的经纪人，不必让家里多心。”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秦茗甘愿买单，接着将话题绕回工作：“巡演的场次容量需要增加，首站选址会变动。”

　　营销活动贯讲求时机，粉丝都想争第一，首站门票有价无市。

　　对赌协议从第二季度开始兑现，综艺尚在筹备登台，只能靠巡演暂时撑住进账。

　　然而q大体育场席位过少，预售额难以达标。

　　易廷端着高高在上的神情给世人看，语气却格外小心：“资金的问题么？”

　　借切肥猪肉的时间，秦茗避重就轻：“很像，同上次发专辑类似。”

　　对于短期融资增持股权占比，易廷多少懂一些。

　　他陷入情怀与商业的百转纠葛中，缄默许久。

　　“我，听你的。”

　　“好。”

　　公众场合，秦茗不便多言。

　　“主编，你跟seimei换个位置吧，我有事同她商量。”jessica只看到易廷冲秦茗吩咐的表象，再也坐不住。

　　等秦茗过来，jessica也是摆出最温柔亲和的表情，问最咬牙切齿的话。

　　“说好帮我留意代言人情感状态，你失职。”

　　“我留意了，”秦茗耸肩，冷静开脱，带着几分无辜，“易廷清白得很，整日待在棚里写歌，没招惹花花草草。”

　　jessica环顾四周，再次确认无人听见对话，才细品秦茗话里的意味。

　　每句短语取反义词，翻译过来等于“沈烨在外头招惹了很多美女。”

　　代言人孟浪，让wintour方面知道无疑是杀头大罪。

　　“你指的嫂嫂，是女朋友还是已经领证了？”jessica具体分析事情的严重性。

　　秦茗欲语还止：“你说呢。”

　　“等会，”jessica尚未理清思路，越深究越混乱，“既然沈烨是你哥，你干嘛还想捧杀他黑他？”

　　秦茗给出个微妙眼神，眉梢轻挑。

　　jessica瞬间顿悟，讽刺鼓掌：“是我不懂情趣，呵呵。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

　　“你该找传媒学院的教授负荆请罪去。”秦茗睨她，“罔顾礼法。”

　　“这不是整天跟智障打交道，文化课学的全忘光，”jessica发现不对，立马刹车，“吃东西吃东西，刚才看你被易廷耗着，肯定饿了。”

　　这话在理。

　　秦茗冲侍者招呼。

　　她坐在靠走廊末端的位置，远离首二排的风起云涌，终于拨出几分精力到食物上。

　　侍者说有鲜花饼，内馅是刚从滇云空运来的玫瑰。

　　滇云。

　　秦茗取过半碟，莫名联想到沈烨。

　　她在末，他在首。

　　然而那如冰针般的眼神却一直萦绕不去。

　　“鲜花饼？”jessica望着她指间那被薄酥皮裹着的暗渍嫣红，皱眉，“哦，差点忘了你只信科学。我见过好多经纪人，都认为吃花不吉利，因为典故常以花比喻女子，生怕克自家女明星。”

　　秦茗又咬下一口，态度冰凉：“是么。”

　　巨象常年烧钱去寺院求顺遂，赤字或许就因铺张浪费而起。

　　jessica接话：“害，你哪用担心这个，手下也没女艺人。”

　　说话间，主持人开始给抽奖活动热场。

　　jessica本看淡这些小丑游戏，无意间听到个日期：“seimei，是你的生日吧？”

　　主持人又念了一遍：“请符合条件的幸运嘉宾上台领奖。”

　　秦茗犯懒，不愿意动。

　　“去嘛，”身为公关，jessica最会鼓动气氛。

　　一起身，秦茗顿觉事态不妙。

　　沈烨也站着。

　　偏偏主持人眼尖：“有请两位上台。”

　　在数百人注视之下，断没有再坐回去的道理。

　　黑天鹅绒幕布光洁如新。

　　秦茗需要个能安放视线的焦点。

　　她选择看易廷。

　　难得一次位置互换。

　　“秦总，”主持人与沈烨互动结束，递过来话筒，“冒昧地问，您哪年生日？”

　　秦茗报了数。

　　主持人声线愈发激动：“同年同月同日生，缘份啊！您有什么要同沈烨说的？”

　　秦茗不急不缓地默念一遍问题。

　　她同沈烨，无话可说。

　　——

　　沈烨看着秦茗接过话筒。

　　依旧是那副不可亵玩的模样。

　　“我，与有荣焉。”她话里含笑。

　　沈烨几乎被她双眸的真诚骗过。

　　可嘴角的淡淡嘲讽是她内心情绪的真实暴露。

　　他和秦茗碰过无数次，唯独这次，他终于落到她的频道上。

　　亢奋情绪使得他听人讲话与开倍速无异，了解大概，无暇咀嚼内容。

　　慢，再慢。

　　他一帧一帧地扒开她，解剖她。

　　秦茗真当他是傻子好拿捏，谎话张口就来。

　　可她的稀罕又让人有窥探欲望，要看看是如何达成目的。

　　稀罕在哪？

　　沈烨第一次见秦茗，根本没这感觉。

　　就像头次认识外界新生物，只觉得排斥。

　　后来见到更多她的同类，才逐渐有了比较。

　　——

　　回到台下，jessica接过秦茗手中的公仔玩偶，摆弄几下：“原来你和沈烨真是亲兄妹？基因差得太大，认不出。”

　　秦茗记起台上的沈烨。

　　冰针触感仿佛是幻觉，方才领礼物时，他正常得很，判若两人。

　　“走吧，”jessica随大波宾站起，“去看看设计展品。”

　　晚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果腹之后才是重头戏。

　　市博物馆收藏过不少wintour和ceretti的古董样衣，借机会摆出来作展。

　　男男女女交错，闪光灯在黑暗中亮个不停，易廷自要去拍照，秦茗本与jessica同行，不知怎地走散了。

　　展厅布置如迷宫，秦茗闻着重叠的香水味头疼，拐进片角落清净。

　　以为只用与衣架作伴，却莫名撞到位活人。

　　“沈烨。”狭路相逢，她被迫仰头正视。

　　对方却没有让开的意思。

　　秦茗思索片刻，将手里碍事的大只玩偶递给他：“你拿去。”

　　wintour这牌子，做个玩偶都好沉。

　　主持人别出心裁，给沈烨ceretti的，给她wintour的。

　　沈烨一动不动。

　　秦茗索性将玩偶放在喷水池边，佯装看展。

　　“岑梨禾替你编的生日不错。”

　　“谁说是编的？”他直接否认，靠得更近，“我可以给你看户口本。”

　　秦茗略微有些意外。

　　那厢，拍摄人员直接通过内线找到她：“秦总，易老师的内场路透look是穿第四套条纹还是第九套不规则？”

　　”四。“秦茗干脆做决定。

　　待内线消音，角落只剩下水滴声与远处的喧闹。

　　即便是佯装看展，秦茗好歹看进去一些。

　　成排样衣皆是wintour的作品。

　　“看了这么久，你替我也选一套。”沈烨忽然开口，气息沉冷凛冽。

　　气势太具有侵略性，连带着吞下整个博物馆，变成他的私人衣橱。

　　“我可不是你的经纪人，“秦茗莞尔推脱，“无法胜任，别勉强。”

　　沈烨执意。

　　“fine，岑小姐按什么标准给你选的？正经？”

　　秦茗兴致缺缺地问。

　　即便不问也能瞧出蛛丝马迹。

　　白衬衣，黑外套，全封纽扣，领带，捂得严严实实。

　　见过衣着包裹之下紧攒的恐怖肌肉，秦茗想起顶好和牛排的纹理。

　　红酒需要醒，肉类如是。

　　西装最重要的是合身。

　　他的肌肉需要透透气，否则该缺氧闷坏了。

　　“西装难道不要求正经？”

　　“正经？”秦茗趁他不备，绕到旁路，语调讥冷，“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和正经有关系。”

　　暗夜中，沈烨的声音低沉且具穿透力。

　　“你比谁都能胜任这份工作。”

　　秦茗推门离开，暗自记下沈烨的择偶标准。

　　要会当选衣服。

　　——

　　夜半归家。

　　从停车场到顶楼有两部电梯，一部直通室内，一部到外间正门。

　　秦茗记得今天又有新杂志送到，走正门。

　　杂志安安静静地躺在地毯上。

　　旁边，ceretti的公仔玩偶瞩目。